
四川錦城藍鯨籃球俱樂部確實已經到了生死一線、間不容發的地步。如果無法通過籃協準入評估,那么就可能會喪失CBA參賽權。要知道,籃協規定俱樂部欠薪原則上不能超過三個月,否則將面臨不同程度的處罰,最嚴重的可以暫時禁止球隊注冊直至將球隊從聯賽除名。
這兩年,國內各大聯賽的民營職業體育俱樂部日子大多不好過,資金周轉周期進一步拉長,欠薪問題時有發生。出現欠薪現象的絕不止四川男籃一家,但問題是四川男籃遲遲看不到財務狀況好轉的跡象,就連傳聞中的俱樂部轉讓也仍無實質性進展,這已把球員的耐心消耗殆盡。四川男籃此前已經闖過了好幾次生存危機,不知道這次還有沒有轉圜的余地?
四川男籃今年5月曾因拖欠外援薪水而被籃協執行FIBA的禁令,導致被暫停注冊新球員,好在趕在CBA選秀大會前解除了禁令。此后則是8月份說服球員簽字注冊CBA新賽季的比賽,最終四川男籃在8月底壓哨完成CBA注冊,當時四川男籃將帥也是在最后一刻才勉強同意在注冊表簽字。他們很體諒俱樂部的困難,也很清楚,如果當時他們都不簽字,俱樂部立時就會無緣CBA新賽季,所以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給俱樂部一些時間,希望俱樂部能在從注冊截止到CBA開賽前的這三個月進行資金周轉,或者是完成俱樂部轉讓。
但如今三個月過去了,俱樂部依舊無法解決財務困境,球員已經有些絕望了,這才發公開信討薪,這也是球員無奈之下給俱樂部施壓的最后一步。既然已經把問題擺在明面上,若還不能解決,那籃協也只能依規處置,屆時球員和俱樂部也只能一拍兩散、雞飛蛋打。
四川男籃內部情況比較復雜,我此前曾就俱樂部的一些現實問題咨詢過俱樂部總經理呂雙以及俱樂部少主周冰晗夫婦,雙方確實存在一些分歧。但雙方也都明確表示,會窮盡一切辦法來確保球員的利益,讓俱樂部活下去。其中周冰晗夫婦是主張轉讓俱樂部,為此寧愿犧牲自己的利益也想低價賣掉股權,以換取俱樂部的生存,但俱樂部內部乃至母公司金強對此事意見不一。周冰晗也坦言,俱樂部股權轉讓需要時間,自己也只能爭分奪秒地去推進股權轉讓事宜,無論如何都想讓俱樂部活下去。
這幾年追蹤報道過CBA和中超的一些民營職業體育俱樂部財務鏈緊張乃至斷裂的案例,對民營俱樂部的困境心有戚戚。其中那些母公司是房地產公司的情況都大同小異,前些年全靠母公司輸血,如今母公司自顧不暇,俱樂部難以獨立求生,宣布破產解散的居多。
四川男籃的母公司四川金強公司主業正是房地產。老板周仕強熱愛籃球,不僅在2016年斥巨資成功推動俱樂部奪冠,后來還投資數億興建了一座NBA級別的球館——金強國際賽事中心,后又出任四川省籃協主席,決心在籃球領域大干一番。但隨著大環境調整,金強已無力給俱樂部輸血,老周總本人也成為失信被執行人,四川男籃當時的注冊主體四川金強籃球俱樂部也隨之債臺高筑,債權人曾一度凍結過俱樂部在CBA公司的股權,危及到了俱樂部的CBA參賽權。
為確保俱樂部不被債權人強制執行,于是俱樂部在2024年和母公司金強進行了技術性脫鉤。2024年年初,四川錦城藍鯨俱樂部注冊,隨后四川男籃被變更到新公司名下。
四川錦城藍鯨俱樂部的股權設置很有玄機。俱樂部70%的股權被轉到同樣是新注冊的四川三一三藝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名下,另外30%股權則由周冰晗的夫人賴翌蓼女士持有。而四川三一三藝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的大股東和法人代表則又由賴翌蓼的家人黨仁春擔任,黨仁春持有四川三一三藝的40%股權。俱樂部的大股東名義上是四川三一三藝,而鑒于黨仁春是賴翌蓼的一致行動人,所以,賴翌蓼直接和直接持有四川錦城藍鯨俱樂部58%的股權(30%+28%),周冰晗和賴翌蓼夫婦才是俱樂部股權層面的實控人。但在俱樂部日常運營和管理方面,俱樂部總經理呂雙掌控主要話語權,雙方一度在俱樂部內部群公開爭奪過俱樂部控制權。
四川男籃俱樂部問題之所以如此復雜,根本原因還在于主心骨周仕強無法出面主持大局。因為債務倚疊如山,業內傳聞老周總早已身陷囹圄。老周總不能出面主持大局,俱樂部管理和話語權的爭奪戰就此爆發,圍繞俱樂部是否應該轉讓、以什么價格轉讓自然各方分歧頗多。大老板和實控人因故無法主持局面,這也是很多職業體育俱樂部最終被壓垮的最后一根稻草,比如天津天海和廣州恒大足球俱樂部都是如此。
事情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境地,根據過往各大體育俱樂部善后的經驗,也只能在理論上紙上談兵給幾個建議:
理論上的上策就是斷臂求生,低價壓哨轉讓俱樂部。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在內部強化共識、說服周仕強和金強高管同意盡快賣掉俱樂部。當前大環境不好,職業體育俱樂部又是虧損狀態,沒人愿意花高價買球隊,即便有接盤俠也是盡量壓價。但與此同時,俱樂部早年從母公司借用了大筆的資金來運營,這些都被計提為債務。如果可以不承擔這些債務,接盤人只需出一個低價買球隊,則可能會推進股權轉讓速度。但這只是理論上的上策,而且就算實操起來,股權轉讓也需要大量時間,來得及嗎?
如前文所言,在經濟繁榮時,大批體育俱樂部肆無忌憚地砸錢引援沖冠,看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但其實都是花的母公司的錢,而這些錢除了母公司應給予的冠名費外,其余的都計提為借款。據恒大足球掛牌新三板時的數據披露,恒大足球俱樂部就被計提欠下恒大集團至少76億元(摘牌后又借款多少不詳)。所以恒大集團對足球俱樂部的轉讓要求就是接盤俠必須把這些債務一并償還,這導致廣東的國企壓根不敢問津,恒大足球俱樂部茍延殘喘兩年后也只能宣布退出職業聯賽。
天津天海足球俱樂部在2020年公開零元賣隊,對外宣稱,俱樂部估值約為6.5億~7.7億元之間,但接盤俠必須承接俱樂部的所有債務。而粗略估算,T天海的已有債務加上拖欠外教外援的薪水,可能超過9億元,接盤俠如果接盤意味著至少要一下子就注資10億元(還債之外還要負擔俱樂部新一年的運營成本),看似零元賣隊,實則是9億元賣隊,自然無人接盤,最終只能破產。同樣的情況還有原中超俱樂部重慶兩江競技和剛奪冠就破產的江蘇蘇寧俱樂部,都是因為債務問題無人接盤只能宣布破產。
至于實操層面的務實辦法,就是如果俱樂部無法獨自解決問題,那么 就請四川省體育局擱置嫌隙,出面推動四川男籃進行托管,暫時保住CBA參賽權。不諱言,四川省體育局和四川錦城藍鯨俱樂部關系并不親密,但當此生死存亡之際,四川男籃畢竟是四川省乃至我國西南地區唯一一家CBA俱樂部,四川省體育局理應擱置宿怨、施以援手,最好是能以體育局的名義做擔保,讓俱樂部托管一到兩年,凍結現有債務,給俱樂部轉讓爭取時間。如果丟掉了CBA參賽權,那不僅是俱樂部的損失,也是整個四川省體育事業的損失。
很多人看完全運會后再看四川男籃欠薪傳聞覺得很分裂。外界只看到第十五屆全運會代表四川省體育局出戰的四川省多支籃球隊成績不俗、球員獲得豐厚激勵,于是好奇為什么打全運會有錢,俱樂部層面卻欠薪?其實這是兩條不同的利益鏈路。征戰全運會的四川男籃是四川省體育局下屬單位四川體職業學院出資組建的,而參加CBA的四川錦城藍鯨俱樂部則是實打實的民企。
甚至,四川省體育局和四川金強之間前些年并不親密,就在2024年,四川金強俱樂部還曾起訴過四川省體育局的直屬單位四川省體育館,向其索賠1.1億元,后者被一審判決要賠償俱樂部5500萬元。
因為雙方過去有些罅隙,四川金強男籃這幾年獲得的支持也不多。如今俱樂部面臨生死存亡,若俱樂部方面難以獨力解決問題,還是希望四川省體育局能出面斡旋一番,保住CBA參賽權才有未來,一旦丟掉CBA參賽權,四川籃球乃至西南地區都將暫時從CBA版圖中缺位。
當年的云南男籃因為資金鏈斷裂,無人施以援手導致直接破產;河南男籃、陜西男籃、重慶男籃都曾因為俱樂部缺錢、當地企業不給力、無人接盤,最終被外地企業買走并搬遷離開本省。直到如今,上述這些省市都再無CBA球隊,每每談及往昔都讓人扼腕嘆息不已,要知道,河南男籃當年每年的投入只需要600萬而已,如今河南怕是養活一支NBL俱樂部一年都不止1200萬,至于河南何時才能重新擁有一支CBA球隊更是看不到跡象。
總之,丟掉CBA參賽權,這傷害的不僅是當地的球迷熱情和當地籃球發展事業,還將丟失體育產業名片和背后的體育消費動能、票根經濟。成都這幾年大力打造世界賽事名城,切不可因小失大。殷鑒不遠,四川作為西南地區頭號大省,不能沒有CBA球隊。不看僧面看佛面,該幫俱樂部一把就幫一把吧。
當然,假設到了最壞的地步,四川男籃窮盡一切辦法卻仍丟失CBA參賽權,那CBA就可能會出現19支球隊參賽的情況,就如2020-2021賽季八一男籃在開賽后宣布退出的情況,當賽季只有19支球隊參賽。一旦比賽數量減少,贊助商和版權購買方也會要求按場次數量核減費用,這也是損失。所以,從各方面來看,保住四川男籃的CBA參賽權很有必要。當然,給欠薪的球員一個交待也很重要。事到如今,各方請認清現實、丟掉幻想、以最務實的態度來解決問題吧。